【灿丧】得而复失
1.
汪家刚刚被灭时,汪灿被一个人拖了出来,身上有伤又几乎处于爆炸中心的他勉勉强强捡了条命。
脸上多了很多因爆炸而产生的伤痕,但汪灿不在乎,脸成什么样子是天意,只要一身功夫不丢就行。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没有尊严的时刻,索性他现在也不在乎,就连医生也配服他这股刚硬劲儿。
医院坐落在市里,窗户对着高楼,他头一次认认真真观察北京市中心的钢化玻璃,如果把这个用在汪家基地里,也许是个好主意。
不过还需请示汪先生。
他时常忘记汪家的覆灭,大概是抱有希望,希望和他一样的幸存者能够重建他们的家。
只是想想。站也站不起来的汪灿止步于自己的身体。
2.
救了汪灿的人叫刘丧,汪灿昏迷时零散的听了些讨论的话,大概就是问谁是家属,有个叫刘丧的就站出来,说是他弟弟。
刘丧?他迷迷糊糊的思索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思来想去,终于在记忆库深处找到了这个不起眼的人。
刘丧算是最近道上的后起之辈,半路出家玩了古董,几年前他十几岁,当时只是个叫街的。被癞头咕子相中了耳朵好,砸碗就进了这一行,癞头咕子死后就拜了现在的师傅。道上都说是这小子聪明,做事勤恳,而且耳朵确实好,不知道怎么地就得了真传了。
这么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啥关系?
可当他醒了以后瞧见刘丧那张脸,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拍。这人长的几乎和他一模一样,就算现在他的脸毁了,但依稀仍能看出像的离谱——估计医生也是看准这点,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通知书给他签。
第一天时,汪灿满是怀疑的看着刘丧,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说不了话,但刘丧就像感觉到了一样翻了个白眼。
“我真是你弟弟,也可能是你哥,信不信由你。”
汪灿也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是弟弟?开玩笑。
他继续盯着刘丧,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人皮面具的瑕疵。
什么也没看出来。话也说不了的汪灿止步于弱势。
3.
天气降下来以后,汪灿已经能说话和控制一部分肌肉运动,刘丧每天不厌其烦的给他买饭,找他说话,虽然基本都是在听他说。
汪灿的身体还不能有太剧烈的活动,刘丧便推着他到医院后面的小道上散步。
偶有几只聒噪的鸟飞过,刘丧指给他看。
汪灿没有看鸟。在他眼里,人永远比鸟带来的威胁大,所以他从来不看鸟,而是选择盯着刘丧,盯着他像姑娘一样的小辫子,这时汪灿才想到自己曾经也是扎辫子的。
他盯着刘丧,汪家人对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刘丧也在警惕他,然而刘丧同时表现出的却是对他的依赖,两种互斥的情感让他疑惑。
连是敌是友也没搞清的汪灿止步于汪家人的习惯。
4.
两三个月,也可能是更长,汪灿终于意识到身体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吃饭时手会抖,那种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让他感到了愤怒和恐惧,四肢像是完全不受控制,猛地把饭连同小桌一起砸在地上。
刘丧提着馄饨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汪灿从地上捡起瓷碗碎片,像是无痛觉一样将碎片整个插进了左臂上。雪白的瓷片霎时间没入了一半,血晕出来,如同蛇一样沿着指尖滴落,病号服一下子就湿了。
“卧槽!”
馄饨掉在地上,汤汁飞溅,汪灿如梦初醒的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刘丧。
这有什么?
在刘丧震惊的目光中,他轻轻一拔,把那片红瓷片扔在了地上。
5.
“他这种收到了巨大死亡威胁后活下来的人的确有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症状,啊,也就是老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但他这种……嘶,要不然住院治疗一下吧。”
汪灿面无表情的坐在医生面前,左臂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刘丧很认真的听着医生说的话,反倒是汪灿,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我不会住院治疗。”
医生话音落下,汪灿甩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独留医生和刘丧愣在当场。
“汪灿!”
刘丧急了,跟医生道了句谢便也追了出去,索性汪灿的腿没好利落,走的不快,被刘丧几步追上,一把握住了手腕。
“汪灿,你去哪?你这样不行!”
汪灿本想直接一拳挥过去,但对着那张跟自己一样的脸,突然就没了力气,挣了两下,抬眼看他。
“我没有利用价值,作为汪家人,我早该死了,”他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张起灵,他旁边那个,就是汪家覆灭的罪魁祸首。你身上带着这样的照片,意思太明确。”
“汪灿!你干什么偷我偶像照片?变态啊!”
刘丧摸摸兜,自己那张贴身的宝贝照片果真是没了,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气冲冲的一把拽住汪灿就往病房的方向拖。
汪灿愣愣的,竟也没有反抗,任凭他将自己拉的踉踉跄跄。
6.
关了门,刘丧一屁股坐在病床上,盯着汪灿手里握着的照片叹了口气。
“我的确认识吴邪,但是跟你的事没有关系,真的,我没骗你,不信你看。”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汪灿,是趁汪灿昏迷时做的亲子鉴定,他明白,单靠这几张纸绝对是打消不了那人近乎变态的疑心,却觉得,这也算是一种宽慰。
宽慰你,不管怎样,也许有根线,这根很细很细的线连在两个人的心上,信则有,不信则无。
汪灿接过纸,依然沉默。
“我没有用人皮面具也没整过容,不信你自己检查嘛。”最后的尾音上挑,带着刘丧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汪灿明显的捕捉到了,上前一步,直接将刘丧压倒在床上。
窗外萧瑟的秋风吹落枯叶,汪灿按着刘丧,把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探进刘丧的嘴里,指腹上的茧摩挲着唇齿内敏感的软肉,如游动的鱼一般寻找着什么,终于在某处停下来,轻轻摸了摸,便把手收回来。刘丧全程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接受这一连串的举动,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汪灿很浅很浅的呼吸扑在他最敏感的耳朵上,使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瞬间红了脸。
“操,你干嘛?”
“看你的口腔内侧有没有动刀的痕迹。”汪灿抽了张纸,边擦手边回答,声音明显缓和了不少。
“对不起,”他说,“我没办法满足你想要的了。”
7.
半年之后,刘丧才明白他这句“对不起,我没办法满足你想要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汪灿走了。
出院以后,汪灿一直住在刘丧家,帮着做些工作,却在一天刘丧回来时,发现家里已经没了人。
“对不起,我满足不了你想要的,我无法还给你一个家。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我知道导致这一切的是我,我的任性,我的张扬,我亏欠你很多,包括那天在医院,我摸到了小时候欺负你,在你嘴里留下的疤。你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有迹可循,你永远有帮助人的心,不管走上的是正道,还是歧路。我不一样,我属于汪家,属于汪先生,但永远不能属于自己。我做的错事,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惩罚,不能连累你。”
“很抱歉刘丧,挺遗憾的,没听你叫过哥哥,但是我会永远在暗处保护你。”
“——你的哥哥”
刘丧仰起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几秒钟,在那空白的几秒内,所有所有都在眼前闪过。
“哥……”
他又独自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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