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泉

堂里飞龙聚首,水泊造化英雄

【横顺】浔阳浪里

哥哥不常流泪,只有三次,次次是为自己流


俗话说长兄如父,自爹娘死后,张顺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么一个不比他大多少的兄长。小时候不懂事,又是管兄长叫爹,又是叫娘,直叫到张横撂了担子,指着鼻子骂他小兔崽子才肯罢休。



但其实张顺小时候很乖。



刚生下来时声音小,张横把他捧在怀里,小心翼翼,怕把这个软软的家伙弄伤,张顺嘟囔便停下来,水波漾漾的一双眼盯着张横,张横那时也才三四岁,被他看的有些无措,学着娘的样子逗他,小家伙咯咯笑起来,露出短短的舌头。



之后张顺就这样躺在张横身上,度过了短暂的童年。



日子这么过下去倒也舒心。张顺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哥哥哭。



那时候,爹娘已经死了很久,张横为了糊口只能带着他打鱼。说是带着,其实就是牵根儿绳套住顺子,让他跟在船后学水。浔阳江的浪虽说不大,无奈张顺个头小身量轻,只得用力划水,但凡头一浮出水面,便会被随即而来的船桨拍回水里



“哥!”张顺呛了一大口水,再次浮出水面,他绝望的叫了一声。



“小贼崽子,刚游了多久,喊喊喊,喊老子做甚?”



这一次船桨没再招呼过来,张顺扒住船沿探出水面,一边咳,一边贪婪的呼吸着空气,见船上叼着草的张横一脸痞子样的瞧着他,张顺瞪眼。



“哎呦,长大了啊?敢瞪老子?回头把你卖给人牙子,让你一辈子回不了家。”



“不回就不回。”张顺喘匀了气,后槽牙一咬,掏出腰间的小鱼叉用力勾那细麻绳,待张横发现大叫顺子时,他已经哧溜一下滑进水里,拍着小浪花游走了。



当晚,张横烧了条鱼,为了让不省心的弟弟闻见,特意加了些平时不容易吃到的调料,又爬到小棚顶上扇从屋里飘出来的香味,直扇到隔壁二婶子出来问今儿是不是小顺子的生辰。



坐在棚上等了两个时辰,太阳早已从江面上落下去。张横急了,跳下棚子,点了火把便出去找人。找啊找,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我弟弟,这么高,生的很漂亮,可大晚上的谁还会往外跑?他站在月光笼罩的浔阳江边,喊了几声张顺,犹如石沉大海,击不起一丝波浪。找着找着,泪就不自主的往下掉,糊住了眼睛,于是干脆点了火把,缩在岸边哭。



“娘的,张顺你这没良心的,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跟你吵了两句你就把老子丢下,小崽子……”他嘴里不饶人的骂,心里却怕的很,顺子太小了,那么小,要真被淹死或是被狼叼了去,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再说张顺,独自游走以后躲进了芦苇层层的浅滩,他并非有多么生气,只是一时逞能,觉得自己离了哥哥也没什么大不了。芦苇荡子里暖和,他躺了一会竟睡着了,再睁眼便听到张横的哭声。



“哥……”



张横站起来,一把从芦苇荡里揪出张顺,泪痕还真真的挂在脸上,却是看着手里怯怯的人,笑了。



“顺子,下次再这样,打断你的腿。”




第二次,张顺不记得自己多大。那时已经入了梁山,他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宋江。公明哥哥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张顺喜欢,却也是摸不到,他认为自己可以为月亮做任何事。于是乎,他为宋江拐了安道全,虽说不是九死一生,却也大费周章。回来西南水寨,他看见自家哥哥静静的坐着。



“张顺,你去抓安道全,为了什么?”



“公明哥哥。”



张横啪的一拍桌子,心里有点难受,但凡他说为了梁山众人便也不会这么在意,偏偏傻小子从不跟他撒谎,搞的心头上那根刺梗在那儿不上不下。



“你说为了宋江,他让你死,你去死吗?”



“我会去。”



“张顺!”



张横气结,眼泪就忍不住,像是有人名正言顺抢了自己的东西,可被抢的是他的弟弟,听他口口声声说可以为了别人去死就觉得伤心。其实也没真流下泪,只是眼眶酸的很,张顺被吓到了,如同孩子一样愣愣的,眼睛红红的跪下来,不再看张横。



营帐内,气氛冷下来,张顺跪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掉在地上粘成了一小团灰灰的水洼,他走神想到了浔阳江上的大雁,一排排飞着,落在岸边时也会溅起这样的水洼。他感觉张横抱住了他。



“别跪了,是我不对。”



“顺子,我只是不想看你出事。”



只是不想看你出事吗?船火儿是个糙汉,不认字不读书,因此嘴拙,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说不出来的话一直留到最后,但是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他最后一次哭是在涌金门,眼看着顺子被十几只竹签钉在城墙上,他也是感受不到泪了,所有人都在哭,只有顺子还在笑,那一双形似浔阳江水面的亮眸,隔着人群看他。



他们看到了芦苇荡子,看到了小棚,看到了对方早已被风尘黄沙遮住了心。



之后在杭州,张横染了疫病,叫人搬了一座金华太保的小像,整日里看。别人都以为他是金华太保的信徒,只他在昏迷中一直徘徊着一个身影,他希望张顺能在生命的尽头等着他,再叫一次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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